或许是很久没有听到有人说教，他的思维一下子被拉到了十年前。

发黄的广告贴满了老旧小区，凤一卷就走了，裂开的墙皮一寸寸脱落，露出墙体里面灰色的钢筋水泥结构。

旧小区一栋楼七层，他们一家住在四楼，每到晚上，地面铺满啤酒瓶子，液体和食物满地都是，喝的醉醺醺的男人毫无形象躺在地上，嘴里骂着恶心的污言碎语。

那是他家，唯一栖身的地方。

七岁的小孩独自一人躲在卧室，靠在门板上小声啜泣，哭都不敢哭的太大声。

一旦动静被发现，地上的男人会拿着酒瓶子爬起来，狠狠砸在木质门上，神志不清的骂他:“败家玩意，把你爸克死了，又把你妈克死，你知道不知道老子娶个老婆多不容易，你说你怎么就不死呢？白吃白喝我的，让你干个活做个家务都不会，我养你干嘛？”

他可以去孤儿院的，但是孤儿院不收他，因为母亲和后爹成婚后，后爹成了他的法定抚养人。

他真的有好好做家务，出门做工的，为什么爸爸一直不喜欢他。

……

“小孩，你叫什么。”幻境之中，一位白衣仙者对着地上的小乞丐伸出手，指腹轻柔擦干净脸上身上的污泥，露出一张明眉皓目的脸。

十四岁的君慕雪摇摇头，到处黑黝黝的，一直以来被欺负的谨慎让他不开口说话，只是不停的喊着饿。

那仙者拿了块烀饼出来，半开玩笑道:“你知道吗？我住的地方有好多好吃的莲蓬，你跟我走，我天天偷我哥家的鸡给你炖莲子鸡汤，可香可香了。”

小君慕雪抬着一双大眼睛，很认真的思考这个好处，几口就吃完了大半个烀饼，凭着自己流浪几年的经历打量过面前的人，露出一个笑，“神仙，你是要带我去仙境吗？我是不是死了。”

“小小年纪就妄论生死，我不是神仙，我叫凤于青，以后就是你的师尊。”他拉起小君慕雪的手，往前走了几步。

那时候的小君慕雪全身没一块干净皮肤，怕弄脏了神仙的衣袖，努力往回缩手。

凤于青笑笑，握的更紧，“你上面还有个师兄，很好相处的，别害怕，师尊枪林弹雨出来的，泥潭都滚过，你都算干净的土豆蛋子了，你师兄天天练剑练的一身泥，是个脏兮兮的土豆崽子。”

凤于青真像典籍里写的，温和从容，有风度，是真正的宛如谪仙，一身白衣比任何人都要好看，手腕脚踝的金银饰品也真是不少，多的快要缀不下。

从他出来那一刻，不止君慕雪安静了，凤黎也静下心来。

师尊和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样，好看的不像凡人。

但是……

什么枪林弹雨？还有泥潭？

物理修仙？

虽然有准备师尊不是这个世界的人，但怎么听起来，也不像21世纪的人。

凤黎抿唇看向君慕雪，想开口又不知怎么说，枪林弹雨这个词没有仙者能理解吧，毕竟那玩意可比灵力好用的多。

恰巧君慕雪也看了过来，没有什么不解，只是整个人比之前气压更低，这次不是和别人较劲，像是和自己杠上了，用一大团情绪将自己封闭起来。

师尊仙逝，凤千华身为长徒是难过的，不能接受的，但师尊为了救君慕雪而死，想必君慕雪也活在阴影里，一直不能走出来吧。

否则那么多次逃跑的机会，凭借之前学到的灵力，足够在凡间生活度日，可他还是留下了，出门除邪一次都没跑。

君慕雪要是不在乎，就不会有现在的魇了。

他在乎疯了。

凤于青是独一无二，世界上唯一对他伸出手里的人。是将他一把拉出沼泽的人。

要是可以，他宁愿那天死在蛇妖肚子里的人是自己。

师尊是檐上雪，从未染风尘。

直到看见凤千华，凤黎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拖进来了。

这里的魇不是关于君慕雪的。

而是凤千华和君慕雪一起的。

或许君慕雪小时候的经历占了一部分魇，但在他十几年讨生活的光阴里，师尊才是那个人生七苦。

凤黎想起原主没日没夜的修炼，只为了承袭榧兀峰。最后冻死莲池，都没有放弃修行。

凤于青的存在对于太多人来说都过于重要，他一走，榧兀峰上两颗小土豆第二日便落地生了魇。

该有多悔啊。

让两个十几岁的少年生生发了疯。

一瞬间，凤黎有些同情君慕雪。

他是个听客，做不到感同身受，发酸的胸口被层层叠叠堵上，呼吸加重。

他早就知道会更惨，只是到了这里，终究是没忍住，一把将君慕雪搂在了怀里。

去他的ooc，十七岁的小少年不安慰，等到反社会人格的在安慰吗？

明明跟他的学生一样大，怎么这么会把苦打碎了咽下去。

紧贴的胸膛之间，两道心跳声有力的互相传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