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瑾初拨弄了一下奏折,他饶有兴趣地问:
“钟爱卿是觉得封后大典应该推迟?”
被时瑾初叫到的人上前一步,钟阁老一身朝服,发髻些许银丝,但依旧面色沉稳,他躬身:“选秀乃是祖宗规矩,不得破坏。”
周阁老瞥了他一眼,老神在在地垂首,什么礼教规矩?
说到底,还不是为了他那个一直待嫁入宫的孙女?
时瑾初不紧不慢地颔首:
“原来如此。”
钟阁老还未松口气,就听见上位传笑着传来一声疑问:“钟爱卿没有半点私心?”
时瑾初是笑着的,但谁也不敢觉得他是在开玩笑,钟阁老也一颗心提了起来,但他半点没有表现出来:
“没有。”
时瑾初话音中笑意淡下去:“朕还当钟爱卿是为了家中女眷,否则岂会如同失智。”
不轻不重的一句话,却让殿内气压骤然低了下来,钟阁呼吸一沉,其余人也都脸色稍变,众人陡然意识到,圣上平静下的讽意。
时瑾初掀起眼眸,不咸不淡道:
“朕当你们今日是带脑子进宫的,朕再问一遍,是谁觉得一国之母该给选秀退步?”
他没要刻意咬重一国之母几个字,但话音中的嘲讽几乎要溢于言表。
陈尚书终于抖了一下衣袖,越过众人前躬身:
“臣认为封后大典乃是国之重事,要是真因选秀一事推迟,才是荒唐。”
周阁老也俯首:“臣附议。”
钟阁老一颗心沉到了谷底,他没有再反驳圣意,今日一行本就是在试探。
而试探的结果不言而喻。
在这时,殿门被推开,张德恭进来,恭敬道:
“皇上,皇后娘娘来了。”
要进六月,暖阳恰好,落在女子身上,华服反射出光芒,宫人环绕,让她仿佛熠熠生辉。
朝臣们出来就见到这一幕,女子被宫人恭敬地请在游廊下,饶是如此,也有人拿着油纸伞替她挡阳。
他们迎面撞上,女子轻抬眸,不紧不慢地朝他们看来,眉眼间顾盼生姿,她穿了一袭缕金百蝶穿花青黛色宫装,发髻上是一直点翠朱凤,口中衔着的东珠垂在她的额间,端的是矜贵,她发髻两边还各簪着一支淬珠步摇,轻轻晃过她肤如凝脂的侧脸,越发摇曳生姿。
众人皆是觉得眼前一亮,她肌肤白皙欺霜赛雪,满闲庭的暖阳也都偏爱地落在她身上,华服耀眼,却也无法令她失色半分。
许久,众人堪堪收回视线,不论他们心底是什么想法,都是拱手俯首:
“见过皇后娘娘。”
邰谙窈听见动静,抬起头,她视线掠过这群人,知晓他们中必有对她不满之人。
但邰谙窈脸色神情如常,她颔首,轻浅笑道:
“各位大人不必多礼。”
殿门敞开,张德恭恭敬地站在一旁,朝邰谙窈做了个请的手势。
邰谙窈对周阁老等人点头示意,直接转身进了殿内,等她身影消失后,诸位朝臣才抬起头,有人朝陈尚书看了眼,对他拱了拱手,意思不言而喻。
皇后是后宫之主,她会一点没得到消息,有朝臣在御书房议事一事?
她心知肚明,但依旧来了御前,这只说明一个讯息,她底气十足。
而这份底气,是来源于谁,他们心底都清楚。
众人一碰面,虽然她什么话都没说,但能做到这个位置的人,谁不是个人精?
钟阁老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。
周阁老往他看了眼,心底知道他为何叹气,要他说,钟家就是被虚荣迷了眼,先帝的确属意钟家姑娘做太子妃,但如今早不是先帝当家做主的时候了。
今日不同往日。
圣上不再需要家世过高的皇后,否则一旦诞下皇子,外戚只会权势过盛,相反,他会极力打压世家的能量。
圣上连母族高家都不肯给高位,岂会将皇后之位拱手让给钟家?
周阁老正是看得明白,才从来不会让周贵嫔去争那个位置,人都有野望,但要是超过界限,只会引来上位者的忌惮。
邰谙窈不知道他们心底的想法,她进了内殿,就瞧见了被扔在地上的奏折。
她轻眨了眨眼,意识到适才君臣对话的气氛绝对不会好,怪不得那些朝臣对她的态度那么乖觉。
时瑾初也没问她怎么来了,他从台阶下来,扶住她:“怎么得空过来?”
时瑾初自然知道邰谙窈最近都在做什么,对此,时瑾初只是放任,一朝天子一朝臣,她既是皇后,岂能由得废后的人在眼底蹦跶?
邰谙窈蹲下来,捡起了奏折。
她扫了眼,时瑾初没有阻止她,邰谙窈才低头看向奏折,奏折正是在说要封后大典推迟一事。
邰谙窈看见上面冠冕堂皇的借口,不由得气闷:
“这朝堂和后宫也没甚区别,各个都是虚伪得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