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哪里?这里吗?”邢者说着又按了一下,听到痛苦的嚎叫声。
“头维穴。”他又放掉点力气,指腹画着圈轻按程舟的额角,“你头维痛很正常,因为你昼夜颠……”
啊,说漏嘴了。
而且更尴尬的是,程舟在酒吧干活这事儿,邢者甚至是在隔壁吃饭时听到的。
这根本不是在推拿过程中摄取的信息。
“哦——?”程舟拖着长音,让人觉得她好像不高兴了,“你怎么知道我昼夜颠倒啊?”
邢者的脑子超速运转着:“头维穴痛的话,一般就是,没休息好。”
“是嘛,听你刚才的话头可不像这个意思啊。”程舟声音尖尖的,像是还没变老的坏皇后。
再借邢者一个脑子他也想不到什么借口了:“……你生气了吗?”
程舟躺在那里,仰头看着他慌乱的样子:“干嘛,怕我生气?”
“不是……我怕你投诉。”
“那倒不至于。”程舟觉得好笑,“我能投诉你什么,投诉你不知怎么地知道了我的职业吗?那你们店长估计会觉得我脑子有问题。”
程舟是真没打算为难他,她以为这话一说这小哥应该就不会再多说什么了,应该会安安静静按完算了。
但没想到的是,邢者紧接着问道:“所以你确实是生气了吗?”
哦?
程舟眉毛一挑:“那要看你怎么想喽。你听说我在酒吧工作的时候,有觉得我的工作不体面吗?”
邢者要永远感谢自己当时的第一反应,他立刻问了一声:“什么样叫体面?”
绝啊。
程舟就是瞬间明白了那种小嫔妃懵懵懂懂一句话,惹得皇上朝思暮想好多年的感觉。
邢者并不是完全没听过“体面”这个词儿,但是这词在他的人生中极少出现,他只能体会个大概。或者说他觉得这个词很复杂,在不同人眼里它可能有着不同的涵义,所以程舟既然这么问了,那他得先搞清楚程舟所谓的“体面”是指什么再作回答。
现在压力给到了程舟这边。
给“体面”下个具体的定义,本身就是个很狭隘的事情,程舟算是把自己给绕进去了。而要是以“大多数人认为”为开头,接下来就应该是“像个正常人一样工作生活,最好能坐办公室,找个好对象,再生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来坐办公室、找好对象。”
程舟都能想象出面对这样的定义邢者会说什么,他大概会愣一愣,然后说:“那我的工作就是不体面的啊……”
哇哦,好酸爽,这就是趁教养嬷嬷睡着和小帅哥聊天的报应吗?
程舟大脑宕机。
好在这时隔壁床猛地一抖,田野好像还没清醒,但声音很紧张:“啊,几点了?”
给她推拿的小周愣了一下:“啊?”
“不是……哦,还没结束是吗?”
程舟赶忙接上:“没呢,不过也快了,你正好清醒清醒,差不多一会儿要走了。”
“哦……”田野像放气儿的轮胎一样松了口气,然后咽了口唾沫,“我以为我睡过头了。”
小周有些诧异:“你这也太紧绷了,长期这样下去可不行啊。”
“放心吧,她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。”程舟积极加入这边的谈话,“她每次到快考试时基本都这个状态,她已经很习惯了。”
一般来说,邢者的问题没得到回答,他是会追问的。
但是对客人不行——顾客就是上帝,上帝一直岔开话题,那他总不能逮着上帝问东问西。
于是直到这对奇怪的好朋友离开,邢者还是没得到一个答案。
他到大厅这边来倒水喝,听饮水机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。
厕所传来冲水声,然后是拖鞋声拖拖拉拉地出来,一听就是店长。
于是邢者扭头道:“店长,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。”
“你问呗。”
“什么是体面?”
拖鞋声顿了顿。
然后店长伸了个懒腰:“小邢啊,你不是先天性的对吧?”
邢者说:“我是10岁的时候。”
“哦对对,你面试时说过的。”店长拍拍自己光滑的脑袋,“我这脑子啊,真是越来越不行喽!”
见他没下文了,邢者又问了一次:“所以什么是体面?”
店长坐回了吧台后面:“你怎么突然问这个,客人们聊的?”
“就突然想起来了。”邢者喝了口水,“什么是体面?”
“体面嘛,体面就是。”店长搬出了老生常谈,“你看你现在自食其力,自己养活自己,这就很体面。”
邢者皱起眉头:“那如果有一天我干不动了呢?如果我很老了,不能再赚钱了,那我就不体面了吗?”
“你老了,你的孩子就赚钱了,他养你那是他的义务,你还是体面的。”
“那我要是没孩子呢?”
“别瞎说。